近日,第七届安徽民间杂技艺术节在临泉县举办,“杂技小镇”长官镇再次迎来人流高峰。浮子茶摊的老板李全发忙得不亦乐乎,他笑着说:“杂技节和春节是我生意最好的时候,人气最旺时一天能卖两万多块钱。”
这片热闹的背后,是临泉作为“中国杂技之乡”的深厚底蕴。曾经,临泉杂技以其精湛技艺名扬四方,并入选第五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。然而随着社会文化日益多元,这门古老艺术也不可避免地走向“小众”,一度陷入发展低谷。面对挑战,临泉县正通过专业化筑基、产业化拓展,努力为老技艺注入新的时代活力。
杂耍换粮
“杂技之乡”名远扬
“全国人口第一大县”,是临泉给外人留下的最直观、最深刻印象。这里不仅养人,还孕育了一门古老的表演艺术——杂技。如今,这项技艺已发展为拥有超千支团队、2万多名从业者,年创收超过15亿元的富民产业。临泉杂技是如何成长起来的?
漫步在临泉县长官镇,这个因杂技而声名远播的特色小镇,随处可见杂技元素。在杂技广场,20多名小学员正顶着寒风刻苦训练,手棒上下翻飞、呼啦圈左右摇摆、前后翻此起彼伏。
练杂技很苦,当地人的动力从何而来?记者在不远处的杂技博物馆中找到了答案。“过去人们生活困难,为了生存下去,艺人们挑上担子、携家带口四处卖艺,逢会便在集镇、庙宇的空地上拉围竖杆演出,凭借‘碎大石’‘吞宝剑’之类的高危杂技‘以命换粮’,游走四方。”临泉杂技家协会副主席郑中民说。
“杂技在临泉有着源远流长的历史,有实物佐证便可追溯至两千多年前。”郑中民介绍,杂技在临泉形成传统,还形成了一些杂技专业村。
1938年,临泉首个自发形成的杂技团,在韦寨镇韦周村韦小庄自然村成立。时光流转至1990年前后,韦小庄迎来杂技“黄金时代”,全庄35户200余人组建30多个杂技团队,杂技成了家家户户的拿手好戏。
韦小庄的杂技氛围,从村口“上到九十九,下到刚会走,韦家耍杂技,人人有一手”的标语便可见一斑。村中心的杂技广场上,停着五六辆整装待发的演出车。韦周村党委书记韦阿伟告诉记者,这些车辆是回来参加杂技节的,全村目前有7个杂技团,平时在全国各地巡演,春节前才返乡。
对韦小庄村民而言,杂技是刻入骨血的传承,更是赖以生存的根基。“村里人均耕地不足七分,光靠土地难以维系。于是,外出演杂技,便成了大多数家庭的主要收入来源。”韦阿伟说。
从“技”到“艺”
洗尽铅华归本真
在人们的印象里,杂技常与走钢丝、竿上倒立等惊险奇绝的表演挂钩。但在临美杂技团团长尹波看来,这些只是这门古老艺术的冰山一角,“杂技,古称‘百戏’,顾名思义就是‘包罗万象’,主要分为手技、蹬技、顶技、踩技等。”
“任何一种杂技,都要求表演者身怀绝技。正因如此,它才能吸引观众,造就万人空巷的盛况。”说起杂技昔日的辉煌,尹波眼中闪光,仿佛沉浸在往日的热闹场景之中,他指着年轻时的演出照片说。
尹波自幼跟着父亲尹燕春学习杂技。尹燕春曾担任安徽省杂技家协会副主席,创办飞燕马戏团。“我从小就跟父亲走南闯北,从街头卖艺到搭棚表演,每场演出都被观众围得水泄不通。”尹波说,那时,他们在一个地方驻演,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,最火的一次挣了5万元,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是一笔“巨款”。
在飞燕、高塘、迎仙等大型杂技团的引领下,临泉县杂技组织如雨后春笋般涌现。身怀绝活的临泉“杂技人”纷纷组团闯荡,将杂技的火种与精彩,撒遍大江南北,成就了临泉“中国杂技之乡”的美名。
凭借出色的技艺,尹波于1988年进入上海杂技团,并多次将临泉杂技的魅力带向世界舞台。他的成长轨迹,映照出临泉杂技从民间艺术走向世界舞台的发展之路。
临泉杂技多次走出国门,应邀赴美国、法国、韩国、日本、菲律宾、马来西亚和非洲一些国家开展文化交流活动,深受国际友人好评,2023年杂技演出《软钢丝》获得法国第十届国际马戏节金奖。
从“走四方”的流浪卖艺,到“入殿堂”的专业演出,再到“出国门”的国际展演,临泉杂技成功完成了从谋生之“技”到审美之“艺”的艺术升华。杂技行业迎来黄金期,但也埋下了隐患,从业人员鱼龙混杂,杂技在一些人眼中成了挣快钱的途径。“当年一场演出,观众打赏就能有几万元,最高一次甚至有四十万元。”尹波回忆当时的情形时说,这种有点狂热的现象很不正常。后来,杂技行业也为这种不健康的市场生态付出代价。
随着社会法治进程的不断推进,动物表演逐渐退出杂技舞台,与此同时,杂技艺术本身也面临创新乏力、人才结构不均衡等挑战。在多重因素交织影响下,曾经万众瞩目的杂技艺术,其神秘光环逐渐褪去,成为普通的演艺节目,难复万人空巷的盛景。
然而在业内人士看来,杂技从巅峰回落,回归一门纯粹的“职业”,这是一种常态,也能促使整个行业沉潜下来,告别往日的喧嚣与浮躁,将发展的重心重新锚定于杂技艺术本体的锤炼与提升。
从热闹归于沉静,从浮华走向深耕——临泉杂技所经历的,可能是每个行业实现真正成长与成熟的必由之路,一条由表及里、去芜存菁的淬炼之路。
融合升维
杂技焕发新活力
多年来,临泉杂技实现了从草根技艺到舞台艺术的华丽转身,但其成长也伴随着市场适应与人才传承的阵痛。那么,如何转型突围?
“临泉杂技的未来,要在‘新、奇、巧、险’特点之外,再加一个‘美’字。”业内人士表示,单纯的惊险刺激已难以满足当代观众的审美需求,必须融合声、光、电等现代舞台科技,打造更具感染力的视听盛宴,实现从技术展示到综合艺术的审美升级。
以《力箭传奇》为例,它在传统表演中引入动态舞台装置,使道具与演员动作形成精准的视觉呼应,再配合环绕立体声效,构建出极具沉浸感的视听场域。而《软钢丝》则大胆打破纯技术展示的局限,将体操的惊险与舞蹈的柔美巧妙融合。这些创新实践的成功,正是临泉杂技通过科技赋能与艺术跨界,实现杂技表现力的“升维”,为古老技艺注入了现代生命力。
艺术上的突破,需要市场化运作才能转化为可持续发展的动力。为此,临泉县采用“传统技艺+文旅场景”双向赋能,打通从艺术创新到产业价值的转化通道。
今年暑假,临美杂技团打造的《封神之哪吒觉醒》成功“出圈”,实现市场与口碑的双赢。“该剧是一部杂技魔幻剧,融合了舞台剧、相声等多种表演形式,将国民IP‘哪吒’与本土姜尚文化巧妙嫁接,催生出奇妙的‘化学反应’。”尹波说。
这个节目于今年8月创编以来,累计演出48场,现场观众15000余人,暑假期间的演出场场爆满,高峰时不得不临时增加100多个座位。临泉发布、临泉在线等媒体进行了线上直播,阜阳市和临泉县众多自媒体多次进行网上传播,累计网上播放量达2000多万次。
台下深耕沃土,台上方能枝繁叶茂。人才培养决定了舞台的边界,也定义了艺术的未来。
临泉县将人才培养作为杂技事业发展的根本保障,系统性推进杂技人才梯队建设,创办4所专业学校,建设示范基地与传习基地,涌现出一大批杂技新秀。
走进临泉宏扬杂技艺术学校,映入眼帘的是学员们刻苦训练的身影。他们在日复一日锤炼杂技技艺的同时,通过系统的文化学习,为长远发展筑牢根基。“我们坚持免费办学,经费来源除了商业演出,主要依靠政策支持,确保孩子们安心学艺。”学校负责人胡军说。
“我们将通过校地合作,与安徽职业技术大学等高校联合开设杂技专业,破解人才培养瓶颈,为临泉杂技产业的可持续发展注入高端人才。”临泉县文化旅游体育局党组成员孙力表示。
临泉县通过“杂技+”模式与旅游、文创、体育等领域深度融合,以打造姜尚IP、开发文创产品、建设杂技小镇等为抓手,推动杂技从表演艺术向创意设计、文旅体验、教育培训等多元业态拓展,不断延伸产业链条,提升临泉旅游的品牌影响力与市场吸引力。
今年1月至10月,临泉县接待旅游730万人次,旅游收入43.8亿元,预计全年将再创新高。
这门古老而传奇的技艺,必将绽放新的精彩。 (记者 安耀武 李鹏)

